逝·重生

秋山心雨 187

纯属虚构啊纯属虚构


再度一片死寂。

唐老太爷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飓风袭来,小道士已经被徐有容抱走,秋山君和陈长生一左一右护在徐有容面前。

只是所有人,包括秋山君,都愣愣的看着小道士。

谁都没有想到,横行于世的道尊,就这么在须臾之间,被自己只有五六岁的关门弟子杀了。

秋山君倒不是看着小道童,而是看着他手里的按钮,这按钮他熟悉,十年前见过,容止经由离风给了容羽。

秋山君慢慢抬眼,看着小道童粉雕玉琢的小脸,声音都有些发颤:“容,容忆?”

徐有容惊讶低头,小道童甩开她,一把扑到秋山君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秋山君连忙抱起她,顾不得身上手上的血污,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别哭啊!乖,别哭!容忆,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有这个按钮?”

秋山君面对容忆活脱脱一个父亲面对女儿,离山诸人忍不住侧过头,徐有容和陈长生俱是讶异,其余人更不用说。

只听容忆哭的快要断过气去,好一会才慢慢停下,抽抽噎噎道:“父亲和母亲……嫌我麻烦,就把我扔给商……商行舟,这个按钮,是容羽离开前给我的。”

秋山君心里一紧,其余人俱是无语,原来容羽自己也知道,所以去之前就留下了利器,替自己报了仇。

秋山君又问:“那她,有没有和你说别的?”

“没了!”容忆又哭:“她什么都没说!秋山君,这是怎么回事啊!容羽,容羽怎么会……”

容忆哭的不能自已,秋山君心痛如刀绞,只好抱紧了容忆小小的身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陈长生还是不能置信:“他……他居然是容忆!?”

徐有容微微蹙眉:“应该是易容”

陈长生张大了嘴:“那么小的孩子!”

陈长生还想说,徐有容伸手抱住了他,陈长生声音突然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师姐”陈长生声音哽咽:“小时候,老师从来都不会生活,师姐每年只能来几次,我和师兄都数着日子,每次她来,就算只是路过看看,我们都好高兴。”

除了周园那次,陈长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感觉心像是被挖了一块,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会这样爱护他,他没有亲人,容羽就是他的亲人,不论是补偿也好真心也罢,她温柔安慰劝导也好,她跳脚暴躁痛骂他也好,她真的给了他属于家的温暖。

徐有容蹙着眉,努力压下来心里的痛,容羽突然身亡,陈长生尚且如此,那么深爱她的秋山君呢?

徐有容连想都不敢想。

 

听到隐隐的说话声和压抑的哭腔,徐有容叹口气,扬声道:“师兄?”

秋山君转过身,容忆也越过他的肩头看过来,眼睛通红,看见是徐有容,从秋山君身上下来,道:“我去找陈长生。”

徐有容忍不住蹙眉。

这小女孩实在聪慧过了头。

秋山君声音沙哑,仿佛瞬间历经沧桑:“天黑,小心些。”

小女孩点点头,自己走了。

容忆一走,秋山君脸上维持的温和立刻土崩瓦解成死寂消沉,素来明亮如阳光的眸中再无颜色,只剩下阴沉的黑。

徐有容从未见过这样的秋山君,便是那年她公开承认婚约明确拒绝了他,他那般伤心,眼里虽然暗沉痛苦,却依旧明亮而理智,依旧是秋山君,可是现在,徐有容自己动摇了。

见她许久不说话,秋山君先开了口:“陈长生呢?”

这些年陈长生吃醋的本事见长,是以每每徐有容要和秋山君说话,他都会在旁陪着。

徐有容道:“他,不会说。”

一个是敬爱的师姐,一个是授业的老师,陈长生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不知道回去该怎么面对余人。

秋山君又问:“那师弟们呢?”

也不见他们来见他。

徐有容道:“他们,不敢来。”

其实关白和梁半湖等人就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这边,担忧的神色简直望眼欲穿,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敢和秋山君说话,尤其是梁半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秋山君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可很快又被沉寂淹没。徐有容看他这副模样愈加担心,他若是崩溃,甚至是大哭一场,又或是如往常一般坚强如斯,徐有容都不会担心,可他现在明明心碎欲死却强自镇定,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徐有容真的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秋山君眼里都是水光,却始终没有落下,就这么过了好一会,秋山君道:“至少在攻占雪老城,杀了黑袍为小羽报仇前,我不会倒下。”

徐有容小心的松了口气。

秋山君怨毒而狠戾的话犹在耳边,所有人都有些担心他会因此性情大变,为了让商行舟痛苦而直接倒戈,黑袍就是例子,可没有人敢问,就连徐有容自己,也不大想问,现在他自己说出来,徐有容着实轻松了许多,然后,眉间微蹙,心头一痛。

容羽虽不算是是个好相处的朋友,可确实一个好朋友,徐有容很喜欢她,故而她身亡,徐有容内心其实很难受,可陈长生、秋山君、还有离山的师弟们都需要她,所以她就不能软弱。可失去这样一个朋友,终究还是超过了她所能预想的痛。

 

陈长生看一眼秋山君,再看一眼徐有容,眼神中的担忧真是瞒都瞒不住。徐有容忍不住想笑,然后笑容便暗淡下去。北伐大胜得归,陈长生险中成圣,黑袍身死,一切都很好,可是,秋山君不好。

大仇得报,秋山君虽不再如同先前那般戾气深重,却不见放松,而是一种沉沉的死寂,再也不复当年丰神俊朗,灿如朝阳。他就像被打碎了全身的傲骨,抽去了周身的血气,人虽然活着,却与行尸走肉无异。无论是谁来说话都是一副模样,似画中一般无悲无喜,只有容忆在身边时,尚能真心一笑,说上几句话。

可是,连这一慰藉,也要离去了,

大军方才班师回朝,宫中派出内侍传旨到洛阳,明旨召曰道尊仙逝,小师弟归入宫中,由他亲自抚养。其意欲为何,世人皆知。

秋山君没有听旨,也没有反对,就这么一直沉默,直至如今,京都城门在前,陛下黄袍可见。

所有人都很担心,就连容忆,也忍不住多看了秋山君几眼。

她当然想和秋山君一起生活,一点也不想去皇宫。

 

皇帝亲临,众生朝拜,秋山君倒也不抵触,低眉敛容,带着容忆行礼,一举一动皆是完美。城门拜见之后,便是游街、宫宴。离山在战争中贡献巨大,尤其后来的秋山君居功甚伟,故而离山七律都在宫宴之列,秋山君亦平静接受。

越平静越可怕。

陈徐、离山诸子以及同他们交好的一众青年才俊都知道秋山君绝对不会放人,可皇帝都明发召旨,怎么可能放手?

丝竹宴饮,言笑晏晏间气氛悄然紧张,皇帝便在这时发话,声音还是有些生硬,对着容忆道:“小师弟,过来。”

容忆看秋山君,秋山君面色不动,身形不动,于是容忆就不动,当做没听见一般吃着秋山君夹到她面前的菜。

气氛瞬间停滞,离山七律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陈长生和徐有容对视一眼,内侍已然要发作,余人抬手拦住,看着离山弟子的方向,开口道:“秋山君,这是要抗旨么?”

此话一出,人尽变色。

秋山君起身离席,跪拜行礼,丝毫不差,他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余人:“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内侍忍不住开口道:“大胆秋山君!陛下要同师弟说话,你敢阻止不成?”

陈长生脸上已经显现焦急之色,却见秋山君再次拜倒道:“自然不敢。”说罢,他起身:“陛下要同教宗说话,草民岂敢阻拦?”

“放肆!”内侍疾言令色;“陛下要同小师弟说话!”

“小师弟?”秋山君眉心微蹙,似乎不解:“请恕草民孤陋寡闻,陛下何时有了一位小师弟?却不知此人是谁?”

所有人都摈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内侍气愤至极,正要继续说,余人再次抬手阻止,目光温和,声音平稳:“你身边坐的小道士,便是我的小师弟,先前已经传旨,如今老师身死,便该由我来抚养教授他。”

这话说的如此直白,将陈长生原本的打算直接掐灭,他原本想着这两位师兄肯定都不肯放手,那么干脆他来养容忆,这样双方都能接受。

陈长生忍不住去看秋山君,却见秋山君神色未变,嘴角竟似含笑,道:“陛下怕是有些误会了,草民身边坐的并不是小道士,而是一个小女孩,她是小羽外公的女儿,自出生便由草民与小羽抚养,离山上下、天南诸人有目共睹,且并没有拜师学艺,故而不可能是您的师弟。”

秋山君说罢,容忆努力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然后开口,语音清脆:“父亲说带着我太麻烦,所以把我放在道尊处暂为代管,我们不是师徒。”说罢,想了想又道:“母亲说商行舟是容羽的师伯,我和商行舟同辈,不能做师徒。”

大殿之上噤若寒蝉,余人倒是对此有所准备:“长公主既是朕的姐姐,亦是朕的师姐,既是长公主的血亲,自然该由朕抚养,天理人伦俱该如此。”

“陛下此言不妥”秋山君道。

“有何不妥?”

“天理人伦,小羽的血亲,自然该由草民抚养。”

“为什么?”

“因为小羽是我的未婚妻”

余人对此也有准备:“你有什么证据?”

秋山君神色清朗,眉眼英俊依旧,他道:“我有婚书为凭。”

“我反对”

“她是我的未婚妻”

“我有婚书为凭”

瞬间,陈长生和离山诸子等当年在青藤宴上的人俱都睁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空。

 

这皇帝倒是没想到,他原本以为秋山君会拿圣后临死前的遗旨作为证据,他已想好了办法应对,却不想他居然有一纸婚书。

皇帝自然而然的看向陈长生,陈长生心里一慌,直接摇头道:“我没有!”

他真没有写过婚书这种东西!

然而秋山君是真的有婚书的,他神识微动将婚书取了出来,双手呈上:“请陛下过目。”

余人接过内侍呈上来的婚书,只一眼,心便沉到谷底。

这是一封真的婚书,上面有前代教宗陛下的印鉴,并且写明,只能由容羽销毁。

皇帝看向国教众人的方向,茅秋雨叹口气,起身行礼道:“陛下,前代教宗陛下魂归星海前,曾为长公主与秋山君写下婚书,婚书只有一份,由秋山君亲自保管,此事千真万确。”

“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长公主师从前代教宗陛下,这份婚书便是父命,圣后曾为我们赐婚,这便是母命”秋山君说罢,继续道:“世人皆知公主与草民两情相悦,自然不存在勉强,还请陛下明鉴。”

听到这里,苟寒食忍不住叹气,当年他为了秋山君而力争,从父母之命说到了你情我愿,一一被陈长生驳回,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如今会被秋山君用来争取容羽,当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梦啊!

可当年有人欢喜有人愁,如今却没有人欢喜,所有人心里都是沉重,因为当事人之一已经不在,位高权重的皇帝和骄傲的真龙君子争的,不过是一个名分和一个小孩子的抚养权,不过是一个心里的慰藉。

余人咬紧了牙,做这些事本就违背了他的本性,只是因为容羽身亡才起的执念。

“若是朕执意不肯让你带她去南方呢?”

这话说的太强硬,所有人都看向秋山君。

秋山君平静道:“若如此,那草民也只能以身殉道了。”

“大师兄!”离山诸子大惊,徐有容蹙眉,陈长生左右看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人站起来,冷声道:“秋山君,你莫不是以为仗着离山和秋山家,朕便真的不能把你怎么样?”

秋山君低眉敛容:“普天之家,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秋山君不过一介草民,陛下要如何处置,草民不敢置喙。”

余人沉默半响,道:“既然如此,你与长公主情意深重,便去陪她吧!”

余人突然动了手,谁都没有料到,一轮明日出现时,凤翼才刚刚展开,陈长生甚至才刚站起来,秋山君却是松了一口气,心道如此也好,正准备闭眼坦然接受,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小团子冲了过来,竟是容忆。

秋山君一惊,方才萌生的死志瞬间消散,秋山君向前一扑,将容忆严严实实的抱在怀中,把整个后背暴露在阳光下。

凤凰清鸣,剑声阵阵,可,来不及了。

只是,就在阳光触碰到秋山君的那一刻起,突然被什么东西格挡,然后在阳光的折射下,一个透明的泛蓝的保护罩显现,将秋山君和容忆牢牢保护起来,不受一丝一毫伤害。

徐有容十三年前在离山见过那种保护罩,陈长生等人在十年前隐约见过。

那是容羽的保护罩。

余人自然也认得,且方才容忆突然跑出来,他亦是吓了一跳,立刻收了手,下一刻,陈长生也冲了出来,抓着余人的手摇头,恳求道:“师兄,师姐不会想要这样的!”

余人怔了怔,回过神来,陈长生看着他眼里熟悉的清明温和,松了口气。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而在事件中间的秋山君,愣愣的看着周身的保护罩,突然抓住了容忆的手,看她手腕处的手环,出言便是哽咽:“小羽给你的?”

容忆被他抓的生疼,泪眼汪汪道:“疼!”

那眉眼那眼神,像极了容羽。

秋山君触电一般放开手,然后就想抱她,又怕再弄疼她,尝试几次,只敢僵硬的拢着她问:“这是小羽给你的?”

容忆这副身子相当娇弱,稍有磕碰便会泪流不止,这次也是一样,她一边哭,一边抽噎道:“不是,不是容羽给的,这是母亲给我的。”

秋山君只觉得全身力气突然被抽光,双腿发软,连蹲都蹲不稳。

却听容忆继续抽噎道:“不过容羽和我说,她说,我有,手环,就不会……她,她要我,护着你,呜呜呜……秋山君,你不要死……我不想要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呀……”

容忆越来越说不上话,到最后便完全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去抱秋山君,秋山君感觉全身都在疼,心脏仿若被利剑刺入,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他张了两次嘴,这才说出话来:“她,她要你,护着我?”

容忆一下扑到秋山君怀里,搂着秋山君的脖子大哭,秋山君双目赤红,痛到了极致,眼泪反而流不下来,只能抱紧再抱紧容忆,一下下的安抚她,声音简直是气音

“别怕!容忆别怕!别哭……”

到后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殿之下,无人忍心再看。

 

余人看着殿上的两个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到了!

她想要自己会对秋山君下手,她想到他会利用容忆,她都想到了!她就是要护着秋山君!

她从不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机会!便是死后,她也只想着秋山君!

余人再也撑不住,一个退步,全由陈长生支撑。

陈长生原本对余人对秋山君发难颇有微词,可现在看着师兄眼里那么深的痛苦和绝望,心下一痛,再也怪罪不起来。

秋山君到底有师姐真心爱护,可师兄,又有什么呢?

 

后来,秋山君深深跪拜,服了软:“陛下,长公主身亡虽是奸人所害,草民亦有护卫不力之责,故而自请进入天书陵,潜心修炼,以此悔过。”

容忆立刻道:“我也去!”

余人看着地上的一大一小,忽闭了眼,轻声道:“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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